阿挽

不爱活人

佛前莲

报个平安诶嘿我还活着(。


A.

荀骞嗤笑一声:“蠢货。见到莲花还以为佛不在,什么时候佛莲分开过?这年头敢触小佛爷霉头的不多了,我倒要看看这人怎么作死。”

他回西厢房报信去,一壁走一壁想着:小佛爷近些年愈发修身养性了,寻常事都不能引他一点波澜,唯独在陆姑娘的事上,是计较到针眼里去了。

荀骞恭恭敬敬叩门,半分钟后才听得杜照川应声。陆倚莲站在台案前悬腕挥毫,阳光从棂花里照下来,衬得她飘然若仙,仿佛下一刻就要乘风归去似的。杜照川紧挨着她坐在案前,听到荀骞进来也不抬眼,敲了敲文椅扶手,显然是等他回话。

荀骞挑紧要的讲了,复问他:“柳媛媛小姐在东仓里扣着,柳家还没回话,听说柳二少想出八百万赎回来,柳大少嫌多了。小佛爷,您看怎么办?”

杜照川把话原样送出去:“明溪,你看怎么办?”

陆姑娘倒是个神魔不动的好性子,但恐怕这事上小佛爷不许她插手。

陆倚莲自己也知道,何况听到杜照川唤她“明溪”。这人,明明是他强起的字,不许改也不许别人唤的,偏偏只用在他不高兴的时候。陆倚莲并不急着答话,她待这幅字收笔,才慢悠悠地说了两个字:“随你。”

杜照川蓦地笑了,他回身环住陆倚莲的腰,把她拉到怀里坐下,埋在她颈窝里闷闷地开口:“阿莲真乖。”

“那么,跟柳家说,三千万买她一条命,半个小时加五百万。东仓那里,你叫人好好伺候着,不许别人拿我短处。”

杜照川看一眼陆倚莲,眼里浮现出笑意:“告诉他们,是陆姑娘饶她一条贱命,我杜照川才没这么好脾气。”摆摆手叫荀骞走了。

陆倚莲在他的上襟摸呀摸,掏出来小小一只象牙私章。杜照川握住她的手,将那枚私章拿过来,点了胭脂红的印台,在她刚写完的字上印了一处“明照溪川”。

“给我看看,阿莲这是写的什么?”

陆倚莲的声音很温淡:“是《大悲咒》呀。我料想着她好过不了,先替你抄抄经消业。”

杜照川说不出来心中一刹是什么滋味。道上称他“小佛爷”,是因为十六岁那年栖霞寺高僧道出他不落因果,一语惊动世人。没人看得出,他全部的因果业报,都百世地报应在陆倚莲身上了。

她本可以离开的,他们初遇就破了梅龄道人设下的咒,那是陆倚莲的金兰之交姜红药算出她命有大劫,特意为她求来的。相遇已是不易,相守更是被江南三大世家重重阻拦。临湘陆氏只有这一独女,会稽姜氏有姜红药视他眼中钉肉中刺,嘉兴况氏况大少况修齐倾慕陆倚莲多年,断是不能轻轻放过杜照川的。

暴雨夜他被吊在燕子岭的铁索桥上,全然不惧生死,只是想到余生大约与陆倚莲无缘,也竟没什么意思。昏昏然间募得一道雪光照彻长夜,原是白色雨披的陆倚莲偷了机关索来救他。他以为她是装病出逃的,不曾想装病哪能瞒得过陆家上下的法眼?陆倚莲一夜高烧,第二日冒雨夜奔,将他救起后就晕在崖边,额头滚烫得像烙铁。

那之后她卧床了半年,才好歹恢复了几成元气,但是身子大伤,终究是回不去了。他每想起时又爱重又愤恨,只是自己气自己,当初是太不争气,才害得陆倚莲落下病根。每每这时,陆倚莲总温言哄他:“莫生气了,是我自己要去的,总归不是你连累我。”她这样好,教他如何不疯魔?

杜照川出生不久,杜建峡就拜请缪氏神算缪音娘算过,此子贪狼独坐命宫,身主恶曜破军命主凶星七杀,是为杀破狼相照的绝命。他一生虽有泼天富贵,但也是火里去血里来的,断是难享清福。且他姻缘极薄,恐怕命中无妻无子,纵在万万人之上,也是独坐高位的寒凉。

他本已做好一世孤独的准备,千不该万不该遇见陆倚莲。她拿命数替他化劫为运,因果业报皆她一人兜揽。杜照川倒是宁她不做这种蠢事,也曾狠了心将她送回陆家,谁知待到他命悬铁索桥,还是她高烧冒雨来救。是她将一切都交给他,从此命格交叠,万事纠缠。

又有什么小佛爷呢?其实不过是苦海里浮沉一俗人,牢牢抱着那朵赤金莲花不肯放手罢了。



B.

陆倚莲仿佛又听到有人唤她。

是在雾煞煞的水云连楼里,老妈妈拿一口皖南语念她小名:“观音子。”

她笑着答,“哎”,未敢睁眼,一串泪珠儿从她微微下垂的睡凤眼里滚落下来,老妈妈故去十七年了。

一双有薄茧的手抚上她双颊,轻柔为她拭泪。她能察觉到那人顿了顿,也唤她:“阿莲,莫哭了。”

你哭的我心疼。后半句他没说。

他一定知道她梦到了什么。他本可以唤她观音子的,但他不情愿。所有没有他参与的过往,他都视作无物。

她不将答理他,照旧皱着鼻子仰脸落泪。杜照川又顿了顿,似下了很大的决心:“姜家的帖子我压了个把月了,明儿我叫姜红药来见你。”

她实在不想讲话,只他这话说得可笑:“你以为你是谁,能劳动红药来见你?”仍闭着眼不看他。

谁教这赖子反倒舔着脸翻身上床凑到她身边来了:“我是无名小卒,可这不是,拐走了我们阿莲吗?阿莲面子大,我也就厚脸皮蹭着了。”说完还想去亲她眼睛。

陆倚莲哭笑不得地推开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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